一种新文体的全方位崛起——小小说现象解析
(一)概述
在中国20世纪的文学史上,似乎注定要出现小小说这类轻巧灵便的文体。实际上,当代小小说文体意识的真正酝酿成型的时间,目前大致的看法是在20世纪80年代。那一时期,无论其社会现实背景还是思想文化背景,都给这一文体的兴起提供了相当肥沃的土壤。当代文学或当代作家在那一时期已经真正感受到思想意识的春天来临的时候,这种短小精悍的小说文体恰逢其时,应运而生。而且,很显然,它一经出现就带有消解神圣且向多元化散射渗透的烙印。它直接扎根于基层大众,立足于平民百姓,富有亲和力。同时,由于思想解放,国门开放,西方一些文艺理论思潮遂以迅猛之势,闯进中国人的思维。如果说,20世纪初由于文学语言变化(文言转白话)掀起中国近代文学的一次巨大变革的话,这个时期则是由于思想意识的解放,给文学带来了文学样式、体裁、题材、创作手法以及艺术手法等诸多领域的另一次轰轰烈烈的改革。小说这一文体形式与世界文学接轨,悄然越过诗歌、散文等文体,从边缘慢慢走向主流。与差不多同时期异军突起的先锋派小说截然不同,当代小小说文体整体上走上一条几近纯粹的、带有中国传统意义的现实主义道路。这一态势可谓非常明确。那时,由于对小小说这一文体本身的命名存在模糊概念(它的称谓千奇百怪,如小小说、短小说、微型小说、迷你小说等等)以及对小说文本轰动性效应的期待等等诸多因素的干扰,这一文体的身影显得有点单薄,在主流上并没引起足够认可。
然而,随着市场经济下的各个领域的竞争使人们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的读者对大部分的作品失去阅读耐心和兴趣,却转而对这一门不能称作实际意义的新兴、但却分明给大家带来陌生感的精悍文体产生浓厚兴趣。正因为它短小精悍,才适合即时阅读。我想,另一个主要原因在于先锋派代表作家,小小说带给阅读者的审美情趣和认知能力一点也不比长、中、短篇差。同时,越来越多的人怀着热忱的心,开始致力于这一文体的倡导、规范以及创作,包括当时在文坛早已成名的作家、评论家,难以计数的立志致力于小小说创作的基层作家,当然,也包括那些目光犀利的文学期刊编辑家。他们几乎是一致性地看到小小说这一文体的繁荣前景,因而开始了对这一文体孜孜不倦的追求。2005年的春天,《文艺报》《文学报》《小小说选刊》《小小说出版》、郑州小小说学会联合主办的首届金麻雀小小说节隆重地在河南郑州举行,我发现,小小说这一可以视为“现代派”的文体几乎已经完成它的探索、规范阶段,开始全方位崛起,开始作为一种独具魅力的文体形式立足于当代文坛。这次金麻雀小小说节的意义,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会越来越被大多数人所认可。因为它全方位展示了小小说这一文体的自身魅力,作家队伍的创作实绩,中国作协领导、文学大家、文学期刊编辑家、文学理论家的热情关注等。于一种独立文体的倡导规范乃至繁荣来说,它已不仅是一个普通文坛景观那么简单,而且应该是一种文体真正意义上形成和崛起的里程碑式的印证。
(二)文体意识、文化思潮、先锋派
小小说文体意识的形成,可看作为一种文化思潮。它是飞翔在大时代背景之上的五彩斑斓的蝴蝶。返回头去打量当代中国文学的20世纪80年代时,中国的作家们开始了分裂、变异,有的激进者开始现代派的翱翔,有的则开始反思、寻根。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酝酿着的必定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化多元化思潮的萌动。这种思潮不可避免地夹杂着消解和颠覆过去的理念。而正是这个时期,小小说这一文体开始登上它的历史舞台。这门轻灵的文体虽然先是散兵布阵,却引起了当时读者的普遍好感。不少文学期刊的编辑们非常准确地捕捉到这一信息,于是第一本专门刊登小小说的文学期刊《百花园》适时出现,此后,越来越多的报刊开始刊载小小说,《小小说选刊》这一本刊物也应运而生。二十多年的事实已经证明,河南郑州的编辑们的眼光是刁钻犀利的。小小说这种文体就这样由模糊逐渐走向清晰。
我把小小说的兴起说成一种文化思潮,是想把它跟几乎同时起步的先锋派文学思潮放在一起做一番对比。这种对比的本意,是想证明小小说这一文体一开始就选择了正确的道路。20世纪末期(准确地说是80年代)带给中国文坛的是后结构主义、先锋派艺术以及试验小说等等看上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思潮。而且,此前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中国人——或者直接说中国作家的思维里,已经迎来了符号学、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等外来思想。这些思潮一旦进入中国,很明显地带有实验、探险以及颠覆色彩。在中国文坛出现的标志性现象之一,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先锋派小说运动。以孙甘露、余华、苏童、扎西达娃等不同阶段的作家为代表,展开了一场消解一切或者说打算建立一切(他们自己认为是拯救)的文学运动。由于其文本的先验、其描述意向上的大胆和彻底、其反叛和颠覆意识的酣畅淋漓,给中国文坛带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刺激。它是空前的,现在看来,似乎也是绝后的。因为,中国的先锋派小说在趋同和变异过程中,几乎没有把握住自己的奔腾速度。当有的批评家认为,残雪的小说是构建了一堆垃圾仅仅在上面设计了一朵鲜花却又自行把它掐去的时候,我们已经看到先锋派小说渐行渐远的脚步。这或许昭示了文学的生命力绝不会是一味的毁灭、颠覆或私语,还应该创造和推进。
即便是时下被各类思潮侵袭过的人们,在骨子深处发出的也绝对不会是完全颓废的声音。文学作为艺术之一种,带给人们的应该是积极上进的精神。我提到先锋派,也许有人认为这与小小说文体风马牛不相及,但从大的文化思潮或文艺规律层面上拿来跟小小说文体作一番比较,却似乎是一种文体生命力的较量。我在前面提到,小小说(我主要指当代小小说,下同)启动的步伐是现实主义。它准确把握了时代的脉搏。它的渗透是潜移默化、静悄悄的。当然这还决定于它自身文体的轻巧。单篇出现时,也许不会引起那么大的社会效应。不过,这也不失为一种优点。正因为其轻巧,所以有灵活的一面。它的题材范围几乎无所不包。并且由于作家队伍本身就渗透在基层的各行各业、各个角落,就更具备了反映时代生活、揭示时代矛盾、刺中人性深处的主动性。总体上,小小说文体离大众的距离是非常切近的,它并没有因自身的短小而降低对文学艺术普遍规律的追求。恰恰相反,它对自身的要求非常苛刻,是一种“有较高品位的大众文化”。因此,它的受众层面就非常广泛。也许先锋派小说在全国引起轰动时,小小说文体是默默无闻地躲在所谓的主流喧哗之外,但是,它的存在显然非常具有韧性。这种韧性,说到底就是一种生命力。而目前产生的强烈对比是,先锋派小说作为一种文学思潮,已经几乎淡出中国文坛,而小小说这一文体却显示出蓬勃的生命力。
(三)文体脉络、深水域、浅层肌肤
一种文体的真正成熟,是以其自身从内容到形式的各要素的不断革新、规范并达到一定成熟程度为根本标志的。在探讨过小小说文体形成背景之后,我们必须首先面对这一点。小小说走过二十多年历程之后,不管是在思想含量、艺术特征以及美学特质方面,都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韵。
1.思想含量
说到底,一种文学样式能够引起受众共鸣的根本之处,在于它的字里行间洋溢着受众所渴求的思想含量。正因为这种思想含量,才能与读者心灵产生交汇,并能碰撞出火花。小小说这一文体从兴起之初,就没有忽略对文本思想价值的挖掘。这是一种深水域的探索。不仅如此,小小说人(含作者、理论批评者、编辑者,下同)的目光并不仅仅打量到这个层面,他们还看到了一种思想价值趋向。《红楼梦》表面上看是对一种腐朽没落生活的描摹,但其思想深处是对一种腐朽制度的抨击。因此,它才有了积极、深刻的思想深度。小小说文体对这一深度的要求更加苛刻。获得“小小说终身成就奖”的作家许行的小小说名篇《立正》仅以一个不可纠正的动作,就揭示出时代给一个人人性深处留下的残酷烙印;王奎山的《红绣鞋》通过一双红绣鞋作为道具,展现出一段震撼人心的乡村情感;侯德云《冬天的葬礼》则投射出特殊环境中人与自然之间紧张却又相互依存的关系。像这样的小小说文本,几乎比比皆是。小小说在思想艺术含量的展示上,自然也体现出了多样化。从整体上看,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丰富和完善。即便是进入21世纪的网络时代,小小说文本所展示的网络时代的精神意蕴,也是直切人性,积极上进。由于小小说文体自身的特点,决定了小小说作为一种文学体裁,揭示思想价值的手段,更加符合海明威的“冰山理论”。大批的小小说,在精短的文字里面导入一个意蕴深厚的思想内核后,注定会在读者思想深处进行无限膨胀式的扩延。这种爆炸式的信息含量的冲击,会带给读者更大的震撼。这也可谓小小说文体自身的优势之一。另外,小小说所涉及的题材非常广泛,几乎包容了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自我内心等等各个领域。既有古典情怀的关注,也有现代心灵碰撞和揭示。随着小小说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作家开始热衷于系列小小说的创作,这种现象显然是为扩大其作品的思想内涵,让小小说这一文体形成更广阔的思想力度。譬如杨小凡的“药都人物系列”、相裕亭的“大盐东系列”等。而有的作家,在某个领域的挖掘上也形成了规模,比如王奎山和侯德云的乡土视野,在表现乡土生活方面几乎“无孔不入”。这些作家在构建自己作品的思想领域方面先锋派代表作家,都达到了纯熟程度。
2.艺术特征
小小说的艺术含量与思想价值趋向应该密不可分。甚至在深水域,它们几乎是水乳交融。我将它单列出来,是因为小小说这一文体作为艺术之一种,还有其浅层肌肤上的外在艺术形式展示。如果说思想内涵像人的灵魂处在最深领域,那么小说文本里的叙事语言、构架故事的情节和推进、刺激情节发展的细节等,就算是小小说的肌肉和血液。小小说的表现形式在这一个区域也得到了很好的印证。从上个世纪80年代初算起,中国所产生的优秀小小说也难以计算(估计那是个很惊人的数字)。尽管意识流、魔幻现实主义等手法不可避免地渗透进许许多多的小小说作品里,但是,小小说文体在整体上还是依赖传统的故事情节和细节构架模式为主,或者说它从主流上来讲,还是坚持走叙事为主的小说路径。它与其他小说门类的不同之处,是要在更加短小的篇幅内把故事内涵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来。这样就涉及到小小说文体的另一个层面,也就是外在的与别的小说门类完全不同的外部肌肤,譬如小小说的语言和构架。小小说文体的发展当然是动态的、不断变化的。尽管它所坚持的文学艺术内在规律大方向是不变的,但在不同时期对思想内涵的挖掘、叙事方式的不断探索、构架模式上的不断试验等诸多方面,是不断借鉴、吸纳、变化和改进的,而且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
(1)叙事语言。小小说人对叙事方式的探索脚步伴随着当代小小说文体的形成同步进行,这是个无意识的行为。大多数的小小说作家对叙事风格的关注远远少于其他方面。但是从整个小小说作品长廊看,小小说叙事语言的探索是不断丰富变化的,而且也明显体现时代色彩。小小说语言更加干练,更加富于弹性和张力。从个体看,许多优秀的小小说作家,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叙事风格。比如王奎山的温情、刘国芳的婉转、侯德云的思辩、海飞的湿润、闵凡利的禅性等等,可谓千姿百态。
(2)构架模式。小小说繁荣的另一个外在表现是构架模式多样化。如果说在兴起之初,中国小小说构架模式还深受欧·亨利的作品影响的话,时下的小小说构架模式已经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出人意料的结尾”曾影响过很多作家,甚至给许多读者也形成这种印象。小小说文体发展至今,已经在构架模式上进行过全方位的探索。旧有的、固定不变的模式显然已经让小小说作者和读者感到厌倦。在这个领域率先探索、颇有成就的代表作家是蔡楠和滕刚等人。蔡楠有一篇小小说《叙事光盘》堪称这个领域的典范。他将自己的叙事模拟为播放光盘,甚至里面直接出现“快进”和“慢放”等“操作”术语。像《百年孤独》,马尔克斯让母亲沿着儿子身上流过来的血迹长途跋涉来到儿子尸体旁边一样,蔡楠用文字让子弹再飞回枪膛,让成人再慢慢回到童年。而滕刚的《个人履历表》一书在整体上就是一个构架上的创意。
3.美学特质
小小说的美学特质既有作为大文学氛围里的共同性,又有其独特个性。这种共同性表现在小小说文体所散射出来的思想艺术性带有高度自由状态,充分体现出大众的审美趋向。不管是创作者还是阅读者,在折射和接受思想内涵的时候,都可看得出来是一种自由愉悦的状态。小小说对自身艺术特征的锻造,也正是对艺术美的追求。遣词造句的灵巧与优美、文字型构的韵律感,是小小说最表象的直接体现。小小说这一文体的自身外在特征决定了保尔·海泽“猎鹰理论”在这个领域得到更加具象的展示。由于小小说从总体上,是一种由点向面散射的文体,所以每个作者都在寻找和放飞自己那只鹰的过程中做过不懈努力。小小说作品所描写的经验历程中蕴含的直接意义也出现了不断的丰富和变化。可以说,优秀的小小说无不洋溢着浓郁的文学美感。
正是小小说在自身的文本脉络上各个层面都进行过不断探索,才使得这一文体从整体上的艺术价值来看,达到一个高度。同样也证明,这一文体在目前文学日趋边缘,在受网络、时尚文化以及通俗文化不断冲击的时候,在传统的文学文本与大众之间出现或隐或显断裂的时候,起到一种以雅文学方式与大众直接沟通的桥梁作用。
(四)活跃链条
——编者、作者、评者、读者
能够二十余年磨一剑,把一种文体倡导、规范得颇具声势,这不是一两个人摇旗呐喊所能达到的。如果我们展开分析,就会发现在这个链条上,每个环节都已经走向成熟。各个环节并不是孤立的,而是互有影响。如果把小小说文体发展看作一项巨大工程,那么每个环节都至关重要,缺一不可。而小小说文体自身内部的成熟度,显然取决于这个链条上的各个环节的成熟程度。
也许二十多年前,第一期《百花园》“小小说专号”面世时,郑州的编辑家们还没有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启动了一种文体的倡导规范历程。但随之而来的一系列动作,却显示出他们的决心。这种决心来自于大众给他们的信心。王蒙、从维熙、冯骥才、汪曾祺、吴泰昌、蒋子龙、雷达、南丁、丁临一、王晓峰等等一大批文学家,对于这一文体自始至终的关注和扶持,也是其间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当《小小说选刊》这本精致的刊物出现在大众面前时,这项工程可以说已经围绕振兴小小说这个中心开始全面启动。在这一进程中,以《百花园》《小小说选刊》总编辑杨晓敏为首的编辑家们给小小说一个准确的定义——“平民的艺术”,这个观点的提出,具有重要意义。它既划定了小小说的服务对象,又从艺术的高度对小小说文体自身提出很高的要求,“当然不容忽视它在艺术造诣上的高度和质量”。文学是大众的,还是小圈子的?这是个在变革的历史时期必然面对的问题。文学必须要面向大众,才能彰示它的影响力和生命力。在这点上,先锋派的小说和诗歌可以说是栽过跟头的。他们似乎过于以自我情绪为中心,过于强调私人写作,几乎达到自我呓语别无他顾的状态。当我们对一种文本感到云山雾罩不知所云时,必然会对它的生命力持怀疑态度。当大众对一种文体或者文化潮流感到整体厌倦时,即使是才华横溢的作家个体也对这一潮流的隐退感到无计可施。而小小说却恰恰相反,在“平民艺术”这样一个大的规范趋向下,这些准备为推动小小说文体发展做出终身努力的倡导者,还相继推出一系列举措,除经营好自己的核心刊载阵地之外,还关注、培养了一支数以千计的作家队伍。此外,二十多年来,他们举办过上百次的笔会、研讨会,设立过包括“小小说创作终身成就奖”、“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两年一度)”等许多奖项,编辑出版了数百种增刊、合集以及作家作品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巨大的推动力量。
锻造了一支优秀的作家队伍,是这一文体发展史上功不可没的成就。作家曾被誉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小小说文体的推进,与不断更新、致力于小小说创作的作家们的努力密不可分。这里面包括在文坛已经颇具实力的文学大家,由于自身的文化素养决定了他们偶试身手却力度非凡。王蒙、贾平凹、冯骥才、何立伟、毕淑敏、阿成等许多作家都写过很多颇具震撼力的小小说。而这一文体的创作主体,却是一大批几乎是专攻小小说的作家。这些作家甚至大多数不是专业创作人员,他们或在行政、事业单位,或在工厂车间,或在新闻媒体,或在农村乡野,俨然是一支生机勃勃的队伍。他们的优势是对生活的直接体验,对生存环境、对社会的反思更为直接快捷。而且他们在不同的发展时期,形成了老、中、青之间的合理过渡和搭配。许行先生虽然八十多岁高龄,但创作激情不减。一些上世纪八十年代甚至九十年代出生的年轻作家开始崭露头角。不少的女作家也在这个领域达到良好的写作状态,以女性柔韧细腻的叙事特质,在小小说领域形成了一片别开生面的风景。
任何文体的成熟发展,必然离不开理论批评的梳理解析。实际上,伴随着小小说的前进步伐,小小说理论、批评也随之行进,只不过也经历了一个不断完善成熟的过程。相对来说,小小说理论方面取得的成绩更大。一大批的理论家针对这一文体的文本特质诸如叙事方式、情节推延、细节展示、技巧把握等许多领域,进行了深入的分析。而且,近期还出现了对小小说理论史的研究,譬如雪弟的《小小说散论》。能够出现对一种文体理论的研究,这本身就证明文体的成熟度。与理论梳理相比较,小小说理性批评显得相对滞后和薄弱,但是这一意识却并非没有。实际上,在小小说发展过程中,这种批评声音几乎无处不在,占比重比较大的当然是针对具体作品、具体作家的品评,前者多出现于报刊编辑的点评文字中,而后者多以作者文集的序言来展现。在这一方面杨晓敏、冯辉、寇云峰等人功不可没。批评之所以出现滞后局面,也许是由于小小说数量繁多,难以给一些很少涉足小小说的理论批评家一个舒适的解析视角。但近年来,这一弊病显然已经被一些小小说作家看到,例如侯德云、李利君、谢志强……已经开始了对这一自己熟稔的文体的评论解析,并且产生了较大影响。
我无法估算自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究竟有多少人读过小小说。但有一点不容置疑,小小说在其发展过程中,其阅读群体要远远超过其他小说文体。受众的接受范围是衡量一种文体是否繁荣最直接的表现之一。《小小说选刊》月发行量长期稳定在五十多万份,一度高达六十多万份,是足以说明问题的。应该说,在小小说文体繁荣的各个环节展示上,这一环节至关重要。艺术品必须纳入欣赏者的眼睛,才能成之为艺术。如果作品只是写给自己看,是封闭的、私人化的,那么必然由于引不起关注而失却其艺术魅力。读者的阅读信息反过来又刺激这一文体的写作主方向,对作者主观审美趋向产生影响。一个成熟作家当然不可能去一味迎合读者,纯粹取悦读者,那样会使作家失去自我。但是读者的鉴赏倾向可以给作家提供参考的依据和美学标准。在这重意义上,读者才是真正的文体倡导者。
(五)先验性、“亲和力”
如果说当代小小说文本也带有后现代性色彩,我觉得也不为过。小小说这一文体在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的营养吸取上,应该说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说明当代小小说带有先验性特点,后现代主义尚有其接纳、吸取其他营养元素的主特征之一。它的胸襟应该是宽阔的、高度自由的。所谓的反传统、消解、解构,反过来说,也应该是在传统基因基础上的触类旁通。先锋艺术在接纳这一思潮的时候,出现了片面理解,甚至是曲解。小小说在这一方面的发展总体上是理性的。纵观其发展史上的文本,我们可以看到,有许多作品受这样那样的思潮浸染至深。不管在叙事上还是结构营造上,受其他门类文本的影响非常明显。在这些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魔幻现实主义的身影闪现,在叙事上也可以看到西方一些新叙事理论的痕迹。但是,小小说对这些思潮营养的吸取是慎重的,并不偏移大方向。小小说文体的先验性,还表现在它对其他艺术门类相关元素的吸纳。如果对当代小小说作一番深入细致的研究,会发现小小说文本除却主题上接纳一些文学思潮之外,还受电影艺术、书画艺术甚至建筑、雕刻、戏剧等各个门类艺术的影响。它对每一个能够促进自己发展的领域都可以完全接受。当网络时代到来的时候,小小说随即就走进网络,与其他传统的文学模式相比较,小小说文体在这个领域表现出更大热情。“小小说作家网”和“小小说星网”在网络世界的影响力早已形成。至少证明小小说的活力,证明它容纳新生事物的气度。同时,从侧面证明小小说这一文体受众层面的广阔性。时下,文学与影视的关系已经相当暧昧。其间搀杂着一些功利性因素,甚至创作者的本意,就是为影视服务。这一倾向在长篇、中短篇小说领域表现得已经非常明显。这一现象对小说自身的冲击是带有毁灭意味的,在小小说领域,这种现象虽说也零星存在(许多作品被改为电影、电视剧),但从整体上看,小小说文本接受电影、电视剧艺术相关元素的倾向要明显,而影视文化反过来影响小小说创作却不明显。因此,小小说保持了一种相对纯粹的文学艺术性。它的亲和力是其另外一个相对特征;它的接纳,它的先验,实际上是为亲和力营造氛围。它吸纳的是营养元素,充实、打造出来的却是针对服务对象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是建立在对自身的不断完善和对大众的审美情趣的不断掌握。反过来,它又以这种亲和力影响了大众的阅读感知能力。小小说这一特性,是融于以上我所叙述的每个领域之内的。
(六)文化经营理念
尽管文化经营理念目前已经是老生常谈,但是,从文学期刊这个角度分析,把文学当做一种文化资源进行经营的理念,出现时间似乎还不是特别长。因此,当年许多有影响力的文学期刊在被推向市场之后,反倒显得手足无措,直至停刊。当中国期刊界出现部分苦苦挣扎、部分土崩瓦解、另一部分纷纷变换路径的尴尬局面时,风格持之以恒的《小小说选刊》的发行量却在上扬。分析小小说文体繁荣,绝对是一个不可略过的现象。这一现象的另一内在原因,是办刊人的头脑里清晰的文化经营理念。把一种文体兴起、规范上一定轨道,并拿它当做一种文化产业来赚钱,这可不是一个简单工程。它需要做大量的、艰巨的工作,包括经营杂志、培养作家队伍、营造读者群体等等,每一项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而《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却成功做到这一点。纵观文学期刊近年来的兴衰史,我们发现办刊理念这个抽象的词语,在市场经济的角逐中,对某些期刊,有过几近残酷的侵袭。传统的文学期刊在市场份额中似乎早就失去优势。只要稍稍注意一下街头书摊,就会发现现在最为泛滥的是带有美女封面的时尚期刊以及通俗故事类的刊物,纯文学期刊几乎不见踪影。而且网络、影视等媒体形式也将越来越多的读者从书本上拖开。这样的文化大背景下,小小说文体繁荣并且成为一种产业,也就更加可喜可贺。
同时,这种经营理念已经为越来越多的期刊所效仿、借鉴。有些刊物在放低艺术追求转向小品文、转向通俗文化的时候却发现走进了另一条死胡同。许多文学期刊,瞄上小小说这块蛋糕以后,也一哄而上。从表面看在发表阵地上的高度繁荣,但隐在背后的却是残酷的商场竞争。这样,另一个问题就凸显出来,谁能在这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依靠什么才能保持刊物的发行量?这个问题反弹回来,是一种对小小说文体的综合经营理念的考验。没有一个清晰的办刊思路和理念,无疑是艰难的,这种理念的形成并非一日之功,而是综合上述诸多方面的推进和发展后,才能达到。如果用商业用语来判断,这是一个互利互惠的双赢甚至多赢链条。只有一本刊物在坚持奉献出适合大众口味的作品这一前提下,在小小说文体振兴外围链条的各个环节上,都做到接近完美。那样,编者才能让自己的刊物蒸蒸日上,作家们才能充分展示自己的创作才华,而读者才能在阅读过程中受启迪,受愉悦,能够感受到文学艺术的魅力,才能由衷地喜欢刊物,才心甘情愿地花钱去买来阅读。而同样是小小说刊物,如果在这一链条的某一个环节上做得不到位,就势必影响到整体上的办刊运作,出现这样那样的缺憾,这种缺憾注定会引起读者厌倦,从而拒绝和摒弃。所以,一些刊载粗制滥造的小小说的刊物,一经出场,就决定其夭折的命运。
小小说这一文体的繁荣,表现在各个领域全方位走向成熟。尽管我们还看到这样那样的缺憾和不足,但是在整体的大方向上,小小说正以一种积极上进的姿态前行。作家王蒙在首届金麻雀小小说节上指出,“小小说的明天会更好”。这当然是所有小小说文体的倡导者所企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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