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1142期）东方 | 桂花物语

桂 花 雨

雨，细细的，如丝如织，如梦如幻地下着，把院中那些桂花树的叶子洗得绿油油的，甚至还泛着亮亮的光泽。细小的桂花也被洗得润润的，嫩黄嫩黄。虽然雨线儿飘飘，丝丝缕缕，却掩不住那幽幽的桂花清香。

这个小区院中种着各种树木花草，以桂花树居多。桂花儿次第的开着，几乎没有过断档。

我是第一次看见春天的桂花。据说，这叫四季桂，也就是四季都能开花。春天的桂花虽然没有秋桂开得那样繁盛，那样密密麻麻，但每一个新发的绿叶小枝头，必然顶着一小撮撮淡黄色的细小桂花。它们像一张张微缩而又张开的婴儿小嘴儿一样，吮吸着露珠或雨滴。那花辦像嘴唇，小巧而润泽，全然不像有些大花朵的花瓣那样薄如蝉翼。

桂花的香很奇妙。每当我从楼洞里一出来，那桂花的幽香就轻轻飘飘地扑面而来。仿佛是楚河汉界一般，在门洞里没有一丝儿香气，只要一迈出门洞，那香立马暗袭而来，让人顿感神清气爽。

我有些奇怪，那么大而空旷的院落，那些小的米粒般大的桂花，何以能将整个院落的风都熏香染浓呢？可见那些小小的桂花，该潜藏有多大的能量，那能量虽眼不能见，但我们却能感知到，仿佛整个人都被桂花的幽香所包围，所暗袭，所笼罩。

我感觉，桂花就像一位朴素的小女子，但那种朴素，却掩不住小女子独特美好而迷人的气质。那气质，你看不见，摸不着，说不清，道不明，但你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感知着那种神秘莫测的气质。那气质，便成了一个女人独特的芬芳。生活中，我们偶尔会碰到这样奇妙的女子。而这种气质之于桂花，则是它那奇异的清香，换句话说，那清香就是桂花的气质在静静地张扬。

南方总是多雨。这雨不大也不猛，像女孩子的发丝般温柔而细腻。雨滋润着桂花的根，桂花的叶，滋润着桂花，使它开得更加恣意放肆。我发现，经桂花染过的雨也有了芳香，那是一种更清冽更纯净的香。

一阵轻风吹来，雨线斜斜歪歪的，穿过桂花的叶片和花儿的缝隙。轻风牵手了桂花，有些花儿终于站不住了，它们随雨轻飘飘地落下来，落了一地的金黄，为我铺了一条香香的花径。当我从桂花树下走过，那浪漫的桂花雨飘然落下，落到我的发上和肩上，不由让我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我仿佛是雨巷中的那个姑娘，“飘过，像梦一般的”。只是我并没有像《雨巷》中那个姑娘一般，结着忧怨，凄婉又迷茫。相反，在桂花雨中走过，我感受到的是桂花雨的温柔浪漫，心儿仿佛也经历了一场淡淡的熏染，宁静，优雅，通透，纯净，甚或有淡淡的喜悦和快乐。

月里桂花

桂花，常常美在诗里，香在诗里。而诗里的桂花，也常常美在月里，香在月里。

唐朝诗人、画家、音乐家王维就有诗云：“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此时，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已进入了梦乡。在寂无人声的山间，桂花自由自在地开着落着，所以叫“人闲桂花落”。寂静中，仿佛能听到桂花开或落的声音。那声音是一首乐曲，有时柔柔的，意韵绵长，那是桂花慢镜头似的在空中缓缓飘落的过程；有时又脆脆的，那是桂花在慢镜头中落地的轻叩。它轻叩夜的心扉，就像古琴弹拨着一个个美妙的音符，每弹一下，余韵袅袅。夜的心扉打开了，月亮从云中探出头来，那温柔的光，仿佛奶白色的轻纱，从天上垂下来，一下子惊动了桂花树上的鸟儿，惹得它们在山间婉转的鸣叫。鸟声在空谷中回旋，格外悠扬空灵。王维笔下的月里桂花，是多么美的画面，多么美的音乐，多么美的意境！

王维写的是春桂。宋人董天吉写的月里桂花，则是秋桂：

《 月中桂》

云外仙花众莫俦，广寒宫殿足清幽。

根盘天上一轮古，香落人间八月秋。

玉兔杵频金粟碎，素娥佩湿露枝稠。

史君方运吴刚斧，要放清光照此舟。

这诗不仅写了桂花树的美，还写出一连串关于月中桂树的故事。

自古就传说月中有一棵桂花树，吴刚抡着斧头，日夜砍伐，可移开斧头后，桂花树上的砍痕马上又长闭合了，所以，他永远也砍不倒那棵桂花树。这个故事寓意着什么呢？我认为，一是表明了桂树的高洁，清高和雅致。二是表明了桂花树顽强和坚忍的生命力。的确，桂花树，即使在寒冬，大雪压境，别的树都枝枯叶落，但桂花树却和青松翠柏一起，给世界捧着一簇簇充满生机的绿色，甚至，四季桂还开着一撮撮小花。

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中秋之夜，一轮圆月高挂天空，月色如水，远处的桂花香随风潜来，真让人神清气爽。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稻场里，赏着月，品尝着奶奶做的桂花月饼，听奶奶讲那月宫里的故事。永远的桂花树和香气浓郁的桂花酒；永远的吴刚，嫦娥和小白兔……那情那景，直到多年后，依然让我怀念。

我喜欢月色中的桂花。此时，桂花的清香和着月光，飘飘地落下来，撒满了人间，悄悄弥漫。我踏着如玉的月色，只见月光笼罩下，那桂花树桂花诗，树影婆娑，影影绰绰。地上桂花树的倩影，如白昼的一片阴凉。满地的桂花，如碎玉，在月光下有一种柔和的色泽，使我不忍踩踏。

我又想起宋朝诗人杨万里的一首桂花诗，也写得很美：

《岩桂》

不是人间种，

移从月里来。

广寒一点香，

吹得满山开。

这首诗，想象桂花是月中移来，很有意境。确实，月色氤氲里的桂花，月下的桂影，仿佛是一个精灵；月色里的幽香，那般迷人，仿佛是一种仙气，飘浮在我的周围桂花诗，随轻风起舞，时有时无，不绝如缕，直让人沉醉。恍惚里，我分不清自己是在天上仙宫，还是在人间凡土，只觉得飘飘然然，如在梦境。

舌尖上的桂花

小时候，我家屋后一里多路的山上，有一棵桂花古树，不知是哪朝哪代由我家先祖所栽。巨粗的树干上，分出很多虬龙似的枝桠，枝桠上又分出很多的小枝；那些小枝仿佛承受不了浓绿的桂树叶子和桂花的重量似的，都斜着向坡下而生长，所以那些树枝离地面很近；巨大的树冠，可以荫蔽大半亩山地。那是一树秋桂，每当农历八月，满树的桂花开得热热闹闹，方圆数里的空气中都浸润弥漫着桂花的清香。

每当桂香来袭时，奶奶会和我一起去摘桂花。一小簇一小簇的黄色小花被我们摘回来。奶奶将桂花或用白糖腌着；或用蜂糖蜜着；或晒干用小玻璃罐装着。到了八月十五，奶奶做月饼时，在馅里加上桂花，做出来的月饼松软甜糯，满口留香。有时做发糕，或是做粽子，加点桂花，也香味迷人。

奶奶还做过一道桂花美食：桂花糕。她把粘米粉，糯米粉，糖和干桂花放在一起，加水，用筷子搅拌均匀。然后，把搅拌好的食材压在模具里，上锅，用大火蒸20多分钟。蒸锅里的气儿冒出来，只闻得米粉和桂花掺和在一起的浓郁的香味，那就蒸好了。出锅，稍微晾凉点不烫手了，脱模，一块块整齐好看的桂花糕就做好了。吃一块，甜糯松软，落口消化，至于那香味有多美，就甭提了。

桂花除了做甜品，还可以入菜。每当桂花盛开的季节，奶奶总会做一次桂花红烧肉。当红烧肉快要出锅时，撒进新鲜的桂花，翻炒几下，装盘。再将鲜桂花撒一些在红烧肉上面，黄黄的桂花配上红烧肉的深色，立马形成了色差对比，有了活色生香的感觉，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桂花红烧肉就做好了。

桂花还可以加入汤中。煲汤时，在快出锅时放一点桂花，那香味立马飘满整个屋子。喝着那桂花鲜香的汤，真的是心旷神怡，沁人心脾，仿佛整个人都被桂花染香了。

长大后，我远离故土，离那棵桂花古树越来越远。但那树桂花的香气和奶奶做的那些桂花美食，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每当我在公园里或庭院中，看见桂花，我就会喜不自禁地凑上去闻闻，有时也忍不住悄悄地采一两朵桂花，珍宝似的将它们拿回家，放到蜂蜜中，时不时地揭开盖子闻一闻，或冲水喝，享受桂花那迷人的芬芳。

说起来很遗憾，我没有用桂花做过美食。毕竟，我不可能得到那么多的桂花——城里的桂花是不能采摘的，它们是大众情人，不能专属于我。

桂花，不仅可用来赏，不仅可用来吃，它还有很多医药功效。例如桂花泡酒，不仅色泽美，酒味香而甜醇，还具有祛寒暖胃、祛湿化痰、开胃健食等功效。

多年以后，回老家，我特意去看了那棵古桂树。不知道是谁将古桂树坎去了很多枝桠，使树冠变得稀疏了许多，就仿佛一个头发变得稀稀落落的老人一样，有了几分沧桑。幸好，树的根部又发出了一根嫩枝，嫩叶绿得青翠，预示着新的生命力量又注入了这棵古树，使它又焕发了新的生机。树干上还挂了一个牌子，上写：此为古树，属林业局保护树木，不得砍伐。据说，是我们家族里一位有威望的长者，向有关部门反映了，才使这树得以被保护。

我爱桂花，月宫里下凡的仙子。

（图片由作者提供）

谢 谢 阅 读

作者简介

李东方，曾用笔名东方，紫晶，在大陆和台湾《秋水诗刋》《世界论坛报》‘世界诗页’发表过很多诗作，大陆《人民日报》《民族文学》《三峡文学》《湖北日报》《华西都市报》《知音》《人生与伴侣》等几十种报刊杂志发表短篇小说、诗歌、散文、纪实文学作品，后进入湖北省公安厅《警笛》杂志做编辑记者。到北京后在《家庭百科报》任执行主编，采访过很多知名企业家，著名演艺明星，以及众多有故事的普通人。共发表纯文学作品和纪实文学作品20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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